每个上午我背着电脑包坐公车去上班,从北京西路到石头城路两边都种满了法国梧桐,晴天时眯眼对着树叶的缝隙摇头晃脑便能看到许许多多的小太阳,阴天时鬼脸城历尽沧桑的城墙又使我油然产生强烈的归属感和使命感。无论什么样的天气,我从东到西穿越这座城市时总是带着眩晕的幸福感想大声告诉所有人:嗨,是的,这是我的城市——南京。

我骨子里是南京人,然而对南京的感情,也说不准是传统的还是现代的。从小听着爷爷的南京口音,我也只能成为南京的一个过客,尚未找到重振家族的途径——一个家族的崛起或没落在社会的层面上是绝对被动的。毕业后在广东奔波的三年,我对于南京的怀念大多是由于一些人、一些事,这才是活在真实意义里的我。

你晓得的,我是离不了南京的。广州、西安、昆明、上海、北京,这些都是很好的地方,有很好的工作生活环境,但它们都不是我的城市。当我走在南京的路上,尽管春天的梧桐树开花飘下的絮毛会调皮地钻进路人的鼻孔,尽管夏天的烈日会将路面的劣质柏油晒化而粘脚,尽管秋天的雨实在是冷到了骨子里,尽管冬天的雪会淹没大腿,尽管种种,可这是我的家——只要走在南京的路面上,我就是踏实的,春天可以去看郊外金黄金黄连片的油菜花顺便挖马兰头挖菊花脑回家做一碗野菜汤,夏天可以光个膀子找遍满城大街小巷的大排挡吃龙虾吃酸菜鱼喝啤酒,秋天可以约上三五好友去栖霞看谩山嫣红的枫叶,冬天可以在平安夜的教堂门口为你堆一个米老鼠的雪人。

然而,南京和昆明相隔实在是太远了——三千七百四十里。三千里路云和月,今天南京阴天上的云,从海拔上来说也不过是此刻的你吞吐着的一口烟吧?呵呵,现在的飞机也只需要两个半小时,中途也不会再停黄石机场了,从时间上来说也不过是从上海到南京乘坐CRH高铁那么长时间,但时间真的可信吗?

那年的狮子座流星雨落在同一片苍穹下,是不是你还在瞪大眼睛期待流星出现的时候数颗流星已璀璨了我的视野?    04年的春天我从南京一路背了1900公里的一书包的东方文化周刊中可有你署名为爱叮当发表的那一篇文章?

04年的夏天在深圳用三星手机键盘弹出CANON的你还是不是在昆明电话里用钢琴弹CANON给我听的你?

04年的秋天你是否还记得我在广东跟你说过经过三年考验我们就结婚的誓言?

04年的冬天你是否还穿着我的那件草色班尼路棉袄——陪你度过从南京到昆明53个小时火车的棉袄?

所谓时间,已弄得我们不知所措,我们已不是当初的我们——否则也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所谓空间,始终是我们的一道隔阂——1个时辰之内,我们便陌生得不知道对方是沐浴着阳光还是淋着细雨。

好嘛,如我所说,我们可以努力地忘怀,却永远不能坦诚地释怀。如这一刻,决绝的消息从你的口中说出,4年的约定极似默契地倒塌在岁月无声的遗憾中,我们再也奈何不了彼时年少的狂言。

原谅我再也不能亲热地叫你一声亲爱的,光阴荏苒,你再不是那个抖着肩膀撒娇的小女孩,岁月如梭,我也再不是那个踢球能轻松连过数人的青年小伙,时光也不再是相见恨晚的那段刻骨铭心的时光。

原谅我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称呼来叫你,白驹过隙物是人非,尽管我还保留着你的每一封情真意切的信笺,尽管我还保留着那颗缠着青丝一缕你说可以约定一生的戒指,尽管我还保留着那条小熊图案的毛巾,尽管我仍旧每周三定时去买一本东方文化周刊期待再一次看到爱叮当的笔名,尽管我固执地认为我们可以回到从前——这些仅仅是尽管而已,我们都没有变,是世界变了使得我们找不到任何借口埋怨任何人任何事,是呀,我们坐在跷跷板的两头,支点是世事无常的规则和一个盲目狂热的理由。

原谅我找不到年轻时所谓的勇气,那些一闪而过的冲动离我已遥不可及,一时简单的惊喜能维持多久的幸福?谁也不知道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已与青春无关的我们也只能搭在青春的尾巴上黯然神伤已逝许久的果敢任性与不计后果。那些曾经灿烂过的青春的阳光,那些曾经绽放过的青春的花朵,那些曾经曾经张扬过的青春的黑发,那些曾经飞舞过的青春的裙裾,那些曾经无悔过的青春的流浪,那些曾经真心过的青春的誓言,那么多的曾经曾经,一闭上眼都能历历在目地清晰浮现,仿佛从未曾消失在我的记忆里,仿佛是刚刚发生过的南柯一梦,仿佛我稍一惊厥打一机灵便可从梦魇中挣脱回到过去的我——回到那个没有资本没有负担不计后果只追求纯粹的我。

原谅我已不是我,虽然我做到了毕业那年的承诺,三年南国的打拼后我回到了南京,回到了南大。我这一年只逛了两次街,每次五分钟,没有你在旁边叽叽喳喳逛街就变得索然无味,没有你怂恿我和你一起穿傻呼呼的背带裤我只有买一个牌子一个号的衬衫西裤穿。我每日下了班便去苏浙体育场跑步,看台上那么多守侯的女孩们没有一个比得上你安静的美,我只把头低了一圈一圈地数自己的脚步,再多圈也不及对过往的思念那么长。你说你喜欢被我背着在楼下花园散步的感觉,我去年一回南京便买了你定会欢喜的房子,你在楼上的阳台晒太阳弹钢琴,我在楼下的阳台唱情歌给你听,礼拜天我们一起在平台上做烧烤,吃饱了我背着你在楼下的花园安静地散步,连湖里的鱼儿们都能听到我们内心的幸福好不好?我到现在不知道如何装修,不知道哪个房间应该放满大大小小的叮当公仔们,不知道哪个房间应该粉刷成天蓝色或海蓝色,不知道落地窗旁要不要修一个睡台让我们躺在夕阳的余晖下拥吻,不知道拖鞋该买叮当猫的还是米老鼠的。这么多不知道的东西,你也不管,你让我一个人如何应付这些原本都是你噘着嘴硬要坚持的事情?

楼下的北京西路天天都在塞,汉口路的珍珠奶茶天天都在卖,只是没有你的日子我天天在苦挨,不晓得三千余里外的你是不是已经当我不在。我不会怪你对我的伪装,我死守不该的天真,你假装潇洒地残忍,你的喜帖没有成为我的请帖,我也没有为曾经讽刺的交集而喝醉。你迟早要被别人用戒指把你套上,尽管那原本该是我付与你的承诺,我看不到你脸上交织着复杂的笑容,你也看不到我频举的杯中倒映出我们年少轻狂时无畏的懵懂。你离开以后我已习惯生活得卑微,只是,在偶然触动的瞬间,想起原来我还曾经经历过一段曲终人散的寂寞。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转自南京大学小百合(www.lilybbs.net),squareegg的blog( http://bbs.nju.edu.cn/b/squaree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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