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也会喜欢这样的信纸背景，土地上的小房子，院子里的土地上空出来一片给文字的地方。我们都会爱其长久——至少在开始的时候。
那时我初恋的初恋是她和我的语文老师，温文，但也年轻，和我们一样贪睡的年轻，只要语文课是在早上，他的头发就不那么整齐，后面会留下热毛巾捂不到的一小块 凌乱。带眼镜，微胖，是个好人，总穿衬衫，告诉我们很多不知道的人，不知道的世界，好像那个数学界的普希金——伽罗瓦，好像萨拉马哥，那个不再记得是用葡 萄牙语或者是西班牙语呐喊的青蛙。那个老师有年轻的声音，他的声带和她的手指一样完美，不长一分也不短一分，刚好的肥瘦，柔软里有善良的宽容——只是她还 有更美好的颜色。
她为了他写很多美好的周记，小说一样的情绪。
当你试图表达自己意识里的情绪又不想让现实的环境对你有限制或者冷眼时，你开始写小说——且看那些文人，男女都好，他们也大都是在婚后才开始写那些美好的， 晦涩的，表达了一切又隐藏了一切的所谓旁人的故事，所谓小说。但那故事里，一笔一划的都是自己内心最细的情绪，那便是她年轻时的周记。有些像是杨守玉乱针 绣的情绪，都是常州的故事，常州的文人，常州的情绪。一方土，一方人。
那时我还只是孩子，懵懂，却记得所有美好的东西，始终觉得那样本身就是一种美好的风景。他适度地控制着距离，小心翼翼也常带着深层的柔情，他为她写最长，最 美好的评语。现在年轻的人应该很难理解那些纸墨的温柔——你且想象最好的博客上最好的留言。他在课上读很好的散文和诗，譬如余光中的那个有关假期校园有关 水仙什么的长文，好像龙应台的绿色迷宫上空的哲学星空。他也经常让她在课上读一些美好的文章，好像孔雀东南飞。他们都不擅长音乐，但却以文人的心经营了那 样优美，唱和一般的含蓄……
她有一个姑娘能有的最好的声音。
他是被一个美好姑娘在一生里最美好的时光里编织的迷幻情绪吸引，但他不靠近，不愿去沉迷去倾听她年轻梦想里最青涩也最执迷的念头和主意。后来我想，那就是所以我和她还能有那么一段美好的值得记得的经历。我补上了一种奇怪的情绪空缺。
我们有相似的智商，不高不低，刚好能维持那样微妙古怪的联系。
十几年的时间和阅读能让人明白很多事情，但是在她楼下看到那一样的老巷门牌，我依然唇角发干，手心出汗；我依然怀有那样年轻的快乐，期盼；我也一样地想她会是怎样的微笑怎样的装扮。我想我更怀念的是那样一个年代。那些四五月，那些八九月。
她谈起他的时候依然有憧憬，她心里觉得他在加拿大会是在一个很大的湖边的小屋里生活，依然温文，更加强壮成熟。饭前就是在自然的山水，自然的光里听深沉的乐器，大提琴或者排箫。饭后和他的女人一起彼此朗读那些旁人的或者他们自己的文字。
年轻的时候不会注意，其实人最长久的除了笔迹，就是声音。所以，我愿意为我以后的姑娘写一些适合朗读的文字；所以，后来很多年的时间里，我都一直练习最温和最标准的声音。爱一个人，如同文字和声音。
我有我的浪漫。
我喜欢在一块不大的土地上种很多不同的东西，花，兰草，藤蔓，甚至几株草莓。我喜欢土地上长出生命的浪漫，有土地有水就有颜色，有颜色就能吸引到很多不同 的声音，虫鸣鸟叫，我喜欢我的房子周围有很多的颜色，很多的声音。唯一不同的就是年轻的时候有更多的土，有更长久的心，更喜欢种一些四季不变的东西，香 樟，雪松什么；现在只是城市里一方的窄土了，反而更喜欢一季季的花开，也开始能接受一季季的枯荣。
我开始写一些只是场景片段的情书，譬如迎风微笑，譬如走过北苑时遇到那个刚从浴室出来清新美好让人想亲吻的姑娘，后来明白，应该是她有一样的有很多褶子的颜色鲜艳的小巧嘴唇。
我开始喜欢做菜，喜欢那样有条理有预期的劳作，喜欢自己在意的人吃得开心满意，在外读书也好，尤其一个人在外工作，最难忍就是一个人晚饭的悲凉。我且想着，在一起了，姑娘回来能吃到些乡土的风味和热气。
我开始明白，父母会老，会生病，明白自己要有四位老人要照顾。或者我很早就知道这些。只是最近，我才明白，在一个城市里，找到最好的医院为自己的父母做一 个核磁共振，申请一个监护病房，也不只是钱就能做到的事情。骨子里从来都不是愤青——那些柔弱的东西只是无用的菜狗一般吠。即使是年轻时的愤懑也是想到就 要去做。我试图做更多的事，甚至从头去受一些冷眼，受一些刁难。有那些人需要照顾。任何一种美好的情绪，也是需要成本需要位置去维护的。
我开始知道，到了一定的高度，真正的魅力和吸引，是来自对彼此人生哲学的理解和认同。我开始明白，每个人，包括我，在精神上和这个世界是平等的。人，男女都好，可以谦恭，可以物质，可以低落，但始终要有风骨。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你讲，你觉得你的男子要能文能武，写东西要能打动你，格斗技要至少是黑带。姑娘，我讲，我的姑娘声音是温和的，我愤懑焦虑的时候能提醒到我要尊重旁人的integrity。
这样一个为了琐事，为了钞票奔波的五月初，我想我是写了一封不怎么样的情书。
“当我们年轻。”遇到美丽的诗篇，要为你读一遍。
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
One wonderful morning in May,
You told me, you loved me,
When we were young one day.
Sweet songs of spring were sung,
And music was never so gay.
You told me you loved me,
When we were young one day,
You told me, you loved me,
And held me close to your heart.
We laughed then, we cried then,
Then came the time to part.
When songs of spring are sung,
Remember that morning in May,
Remember you loved me,
When we were young one day.
FROM：南京大学小百合bbs发信人: tears54 (存诚能贱), 信区: Ourselves
标 题: 苍老的情书
发信站: 南京大学小百合站 (Tue May 12 16:24:31 2009)